你走亲眷,或者观光来西河古镇,你一定要到河滩上走一走看一看,太好玩了,满眼葱绿的一大片小草小树和菜花展开来伸向远处;你不经意回头的地方,一不小心,忽然看见青石板铺就的“洋船码头”横亘在你面前。
每个人儿时的记忆里或许都来过这地方?会让你感到亲切。
在河岸的石头上坐下来休息一会,看着石头台阶一级一级朝上的深巷子,或爽性走到河边让房屋群连起来的“城墙”。这“城墙”的脚基一律用青石片垒起。经得起洪水的冲刷和击。盗撞贼也望抬头脱帽的高墙兴叹。坐着小船儿来,或将车停在对岸,过渡来,走到河水抚摸下你的脚背。岸上你会看见约一公里长,由几百户人家在圩埂上建起的或有或无的河边,看河水哗哗哗而下。
据说小镇曾经很是繁荣过,是上游下来的木材,和下游上来的大米的中转站。有太多的米行和木头行。木匠店,竹器店,山货店,窑货店,酱坊,饭店,药店,糕饼坊,豆腐店,皮匠店,从业者多达百十户人家,家家手艺出色,个个货色好看。开店的老板香烟不离手地招待客人,很是殷勤。这些店里有老板、有伙计,有学徒的和大师傅。有二流子也有绅士。有很多绅士派头的人出来一律的长袍,礼帽。见面互相打躬作揖,互道恭喜,互称先生。店老板笑容可掬,讲求和气生财。私塾的先生教学质量很高,把子女放在他那里读书绝对放心。店老板与有钱人家的孩子,或落魄穷困人家的孩子,只要天资聪颖先生都喜欢,先生有绝对的权威,学生犯错了是可以用竹片打手心的,在教学生识字读书的同时,也把做人的道理灌输给学生。私塾出来的学生个个厉害。还有祠堂的族长也是很有威望的,有伤风败俗的事是一定不会放过要挨打的。打起来怪怕人,有酷刑的。
从这些可以想见当时西河小镇人烟的稠密,街市是相当的繁华。
可是那些用以开店开厂和从事其他服务行业的店铺、雕梁画栋的人家,大礼堂,寺庙等古建筑和里面的古董,以及民俗文化里面的伦常道德方面的最精华部分给破坏的荡然无存了。剩余一些不算精致的地主的老房子,在没收了以后再还回来,已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房子都用坏了,情况很惨而住家却是温馨。起居有常,吃喝拉撒睡,都在屋里,凭小窗和大门可以看日落日出,小小窗外有徐徐河风吹进,饮茶、小酌,洗脸,纳凉,冬暖夏凉。人们的步伐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平稳而有节律。洗衣,洗菜,家里没有水龙头,洗一块抹布、一根拖把也要往河边跑,数石级而下。吃水和用水都得用桶来提,远的则用两个木桶跳水。河边的太阳照在树林子上,白沙滩上,与流水而下的船上,想起来怪撩人。夏天的沙滩有些儿烫脚,冬天则被白雪儿覆盖。
西河的太阳特别圆也特别大,特别艳丽。河沿和后街的桦树,枣树,柳树,楝树,泡桐树的叶子都很浓密,树荫之大。每到夏季,各棵树上的蝉们竞相的放声歌唱,比赛似的看谁的歌喉更响亮。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大树被砍,蝉的叫声也越来越小。仿佛已听不到了。一切都变了,香豆腐茶干不再有以前的香软好吃了,糕点越来越粗制滥造了,往日时时惦念的甜点已失去了记忆中的味道。那些树叶儿也就慢慢变稀变小了,没有了以前的水灵。
也许是我年岁大了的缘故。四十年以前的泡桐叶子能遮挡下雨和漏下的星星点点的阳光。一群老母鸡和小鸡们喜欢在篱笆的根下洗泥澡,上面被树叶遮着烈日。公鸡们则躁动的两头乱跑、一时没有休息。大人们则忙着外出挣钱,老人们就在家里一边摇着芭蕉扇,一边看护孙子们玩耍或者摇着摇篮里的小宝。
小屁孩们放学回来要么去捉蟋蟀,要么钓鱼去,要么把面筋洗好了再裹包在竹干的细梢头去粘蝉。把裹着面筋的竹竿头轻轻往上升去,轻轻往蝉的翅翼上一碰。一只蝉就会清叫唤地粘在杆头的面筋上双翅不停地抖动以求挣脱了。要么就捉迷藏斗鸡玩。
太阳偏西时把竹床、竹椅、板凳搬出去往阴凉有风的路口头一放,小风啾啾,趟着或者坐着乘凉;张望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有时候天气特别热,就需要打一盆冷水搁在旁边,用以擦汗。汗还是不止。板凳、椅子、凉床、到处滚烫,也会走到河边,去坐下来把脚腿放到水里面或用河水洗洗胳膊和腿脚以求降温。用河里的清纯的流水漱口,即便喝上几口也无妨,味道很甜。晚霞中篱笆上的根根绿枝条的叶子一直发到顶端。上头开满粉红色中型花朵,花朵红中透蓝,开得很艳丽。一轮朗朗的圆月照着船码头,机帆船靠岸,有人下货有人上船。早上还没有醒来,就已经有卖五香豆的老奶奶在吆喝了。西河的豆腐干子好吃,拌麻油可代替一切菜蔬。
四十年前,如从杂货店门口路过,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糖烟酒清凉香气袭来。你和柜台里人好,可以下台阶进去坐一会,扯扯淡。那里是供销社三进的深房子,是地主家的老屋,冬暖夏凉。山芋干白酒八毛三分钱一斤,酱油两毛一斤,盐一毛五一斤。柜台上逢季节有好吃的蛋糕,绿豆糕,蜜仁糕和菊仁糕。不远处有茶馆在炸油货,热油条的香气飘来。最好吃的是正月里的春卷,到口酥;脆薄的春卷皮包裹着由肉丝香干丝萝卜丝葱花姜末等做的芡馅,咬在嘴里香脆可口,令你吃了还想吃。油饺里面是红豆甜馅,香甜爽口。每到交公粮的季节,农村中的男人们担着满满两口袋或两板箩的稻谷,几十男男女女都挑着这样的重担在街上横冲直撞走来。担子不轻,足有一百五十斤左右,男人们的担子足有二百多斤,嘴里叨咕着,叫骂着。旁边的人没有敢接茬的,吓得往一边躲。
也经常有夏季农田干旱生产队抢水打架的,都半夜了还来公社讲理被村民们吵醒。还有买生资的(生产资料。主要是化肥)农民们半夜起来排队,一切凭票供应。猪肉凭票供应,粮油,和黄豆及豆制品凭票供应,山芋丝面粉凭票供应。经常去铁家滩(这个村打铁的多,因此就铁家滩)河那边买肉。乡下猪肉不像街上好卖。从干涸的河床上趟溪流而过,到达对岸买好猪肉再往回走。
四十年前的太阳是红的,常常伴随着娘们的唤儿声依树林而去,第二天又光彩照人地在我们头顶上出现,神气活现得狠。
这就是西河的老光景•••••
三十几年以前的情景,还家家店面开着。有上街买生资的买布的上街交公粮卖余粮的,有挽着扁担绳子卖茅那里。草柴的,有学生上街读书来去的,有挑箩筐上街买菜的(家里做事),有教师们村干部们上街开会的。离开那里,仅三十年时间小镇老街就成了可以拍影视的‘空城’。家家关门闭户。日光从屋顶泻到地面,成了清冷的淡白色。这情景,我不敢说话,只轻轻、悄悄的离开